作者：朱爽生
壹
白色的屋子，白色的床，屋里透着白色的光。柔和，温馨，安祥。
二狗子睁开惺松的双眼，自以为升上了天堂。使劲揉了揉眼睛，婆娘月牙儿就坐在床头，坐在自己身旁。二狗子感觉有点不对，沉思良久，似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，然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哀叹：“嗨，我怎么就没死呢？”语气中，后悔不迭。与此同时，习惯地抬起右手，一拍大腿，竟是空空荡荡，二狗子马上清楚地意识到，自己的右腿没了！二狗子更加惶恐。二狗子满脸羞愧地对正在不停抽泣的婆娘月牙儿说：“婆娘，真对不起！我没能挣回那20万。”月牙儿忙转过身子，双手紧捂着脸庞。贰
二狗子疑惑不已。
腊月廿二，煤矿放假过大年前一天的最后一班，二狗子在煤窿挖煤时，明明看到煤窿上方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向自己砸来。当时，二狗子的眼前还掠过了一片瑰丽的霞光：他看到了月牙儿手捧20万元钞票，露出了灿烂的笑脸；看到了他家新建的楼房，依山傍水，掩映绿树红花，清净幽雅；看到了儿子考上大学的热闹场面，宾客如云，恭贺不断，出足了风光，挣尽了脸面。断定必死无疑，为什么偏偏又活过来了呢？时运真是倒霉透顶！这可是二狗子苦苦等了几个月的希望啊！二狗子来煤矿做事，就是为了求死。说白了，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取那20万元。二狗子以顽强的毅力和坚强的耐力默默坚守着，等待死神降临到他的头上。他坚信，只要是煤矿，就一定会出事的；而且，总有一天会轮到他二狗子。叁
早知道用命换钱，竟是如此不易，二狗子后悔来到这个倒灶煤矿。
每天不仅要捱受期待死亡的煎熬，而且还要在煤窿里干十几个钟头的苦活，身子累成了皮包骨，死没有死成，还活生生地丢掉了一条腿。天哪，为什么求死比求生还要艰难？二狗子心中忿忿不平。前不久的一天晚上，吃过晚饭没多久，也就是二狗子刚从窿里交班出来没多久，一位民工跌跌撞撞地跑来，惊惊颤颤对他说：“出事了，出事了！一死两伤。”二狗子听后，暴跳如雷地一拍大腿，说：“嗨！怎么不早点出事哦？不然，死的一定是我。”二狗子肠子都悔青了，一连几个晚上睡不着觉。肆
二狗子确实是背时到家，难怪月牙儿骂他的“背时*”。
说实在的，月牙儿跟着二狗子，压根就没享过一天福。反正是吃不上，穿不上，住的是开满坼坼的泥坯房，一年到头下来，连缴一个小孩子读书，也弄得欠满了一屁股的债。
今年正月初二，大年刚过，两口子就因为儿子的学费而大吵了一架。二狗子要月牙儿回娘家去借，月牙儿不肯，二狗子就骂月牙儿。月牙儿想不通，一直跟着二狗子过穷日子，月牙儿从来没有怪过二狗子，二狗子反而大年刚过正月大头就骂他，月牙儿索性就跟二狗子对骂，把心里想的平日里出不了口的话都骂了出来，甚至还骂了二狗子的“背时*”，以发泄多年来闷在心里的无尽委屈。
“背时*”一词，是懵懂村的男人最忌讳的骂名，二狗子见月牙儿骂他的“背时*”，实在忍无可忍，一怒之下，竟破天荒地扇了月牙儿一巴掌（之前，二狗子连指甲也没有弹过一下月牙儿），月牙儿的脸上马上现出了深红的掌印。
无奈之下，月牙儿一撮眼泪一撮鼻涕，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就回了娘家，大年初六就跟着娘家大嫂到广东打工去了，一直杳无音讯。
更令二狗子伤心的是，月牙儿走后，在县城读高中的儿子也不理他了。那一次，他去学校给儿子交伙食费，儿子不仅没有见他，而且还叫班主任转告二狗子说，现在有人给他寄伙食费，叫二狗子以后不要到学校来找他了。
有人给你寄伙食费？是谁？准是那臭婆娘，她在外面挣到钱了？臭兔崽子！有人给你寄钱，就不理我？看来，这个世界还是钱大。二狗子的鼻子不禁一酸。伍
二狗子确实不会挣钱。
就只知道守着几亩薄地，种点粮食自给自足，种点蔬菜到市场上换几个零花钱，养一两头猪，留着过年、缴生产，当门向户、小孩子读书，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。
其实，懵懂村的其他村民又何尝不是如此。
现在，村里最富裕的就只有隔壁三嫂一家，三间泥瓦房换上小洋楼，置办了彩电和冰箱，儿子去年上大学，没有向外人借一分钱。
听说，她家的钱是她老公用命换的。她老公原先在一家煤矿下窑，去年煤窑塌方，把她老公砸死了，煤矿老板赔了她家20万。
天哪，20万！命有那么值钱？我们乡下人，一辈子也挣不来20万啊！
二狗子也想挣钱，想到挣钱，二狗子想到了去煤矿。
美梦已破，一切皆成泡影。
躺在洁白的病床上，看看哭成泪人的月牙儿，摸摸半条残腿，想想今后的生活，遥望窗外的白云蓝天，二狗子抽搐着脸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叹。
倏然，一束瑰丽的霞光，透过玻窗，照在二狗子那张苍白的脸上，直刺二狗子的胸膛。
作者
简介
朱爽生，湖南省汝城县卢阳镇磨刀村农民，年出生，湖南省作协会员，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，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。出版《低处的天空》《从泥土里蹦出来的歌》《绿色之声》《镌刻在半条被子上的履痕》《掌灯的人》等多部诗集。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侵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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